“快来看小贱人打滚……小贱蹄子学驴打滚哩……”
娘亲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。
如果说棋局法则是一命换一命,那她就交上这条命,只求阎王放回娘亲。
只求您带我回家。
她面如金纸,眼眶发青,神采惨白得像个死人,骨架瘦到颧骨凸起,挤得眼睛往外突,愈衬得那小脸挂不住五官,都要掉下来了。浑身高低暴露的肌肤青一块紫一块,不知从那里磕碰到,血和泥垢混在一起都结痂了。
直到她将王皇后的毒药端给娘亲,娘亲也眼眸了然地抚抚她的头,只说了这一句:囡囡谨慎呐――
李建熙突然迸收回光辉至极的笑意。她放佛瞥见官道绝顶,站着位粗布衣衫的女子,颀长的眉眼,发髻间簪着琼花,对她婉婉而笑,吴侬软语温糯。
如果说娘亲给了她这条命,现在她便把这条命还给娘亲。
“朕当年一时胡涂,如何就有了你来……”
因而她在这条路上走了太远,在这盘局里丢失了太久,忘了那永久笑意温糯的女子,忘了本身本来的名字,也忘了太久该如何唤“娘”了。
……
她单独一人在城郊官道上走着,浑身衣衫褴褛,凝着发黑的污垢,都分不清曾经的红锦绿缎,一双绣鞋也不知丢到哪儿去了,就赤着个脚,玉足也是结了寸厚的泥盖。
“娘。我返来了。”李建熙伸脱手,想要触碰阿谁女子,却感觉面前一阵发黑,然后双腿兀地一软。
“我家囡囡脸如桃花,聪明机警,此后才嫁得好郎君。”
她叫李囡囡。娘亲是浣衣局卑贱的宫女,父亲倒是九五至尊的天子。一次喝醉了御酒,见得娘亲面貌和常妃有几分类似,便胡涂中,有了她。
然后向她招手,对她笑得婉婉――囡囡!
今后浣衣局多了个小婢女。
阿谁只要娘亲唤她的名字,阿谁只要吴侬软语能唤出的名字。
曾经的大魏公主,现在只像个乞丐。乃至比乞丐还不如。
为娘要的,只是你的安然。长命百岁,喜乐安康。
她该回家了。
囡囡。
李建熙在泥泞的官道上跌跌撞撞地走着,神采愈发惨白,目光愈发涣散,唯独记得脚步是朝着向南走,几万里的迢迢金陵远。
还你。
但是她指尖碰到的,是双洁净的绣鞋。
她的头被所谓的皇姐们按着,一遍遍浸到洗衣桶里,桶里的皂角泡憋得她几近堵塞,皇姐们的娇笑声声刺耳。
只求娘亲您返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