忽见周瑞家的笑嘻嘻走过来,点手儿叫他。刘老老会心,因而带着板儿下炕。至堂屋中间,周瑞家的又和他咕唧了一会子,方蹭到这边屋内,只见门外铜钩上悬着大红洒花软帘,南窗下是炕,炕上大红条毡,靠东边板壁立着一个锁子锦的靠背和一个引枕,铺着金线闪的大坐褥,当中有银唾盒,那凤姐家常带着紫貂昭君套,围着那攒珠勒子,穿戴桃红洒花袄,石青刻丝灰鼠披风,大红洋绉银鼠皮裙,粉光脂艳,端端方正坐在那边,手内拿着小铜火箸儿拨手炉内的灰。平儿站在炕沿边,捧着小小的一个填漆茶盘,盘内一个小盖钟儿。凤姐也不接茶,也不昂首,尽管拨那灰,渐渐的道:“如何还不请出去?”一面说,一面抬身要茶时,只见周瑞家的已带了两小我立在面前了,这才忙欲起家、犹未起家,满面东风的问好,又嗔着周瑞家的:“如何不早说!”刘老老已在地下拜了几拜,问姑奶奶安。凤姐忙说:“周姐姐,搀着不拜罢。我年青,不大认得,可也不知是甚么辈数儿,不敢称呼。”周瑞家的忙回道:“这就是我才回的阿谁老老了。”凤姐点头,刘老老已在炕沿上坐下了,板儿便躲在他背后,各式的哄他出来作揖,他死也不肯。
奉告不得你了!这凤女人年纪儿虽小,行事儿比是人都大呢。现在出挑的美人儿似的,少说着只怕有一万心眼子;再要赌口齿,十个会说的男人也说不过他呢。返来你见了就晓得了。就只一件,待下人未免太严些儿。”说着,小丫头返来讲:“老太太屋里摆完了饭了,二奶奶在太太屋里呢。”周瑞家的听了赶紧起家,催着刘老老:“快走,这一下来就只用饭是个空儿,我们先等着去。若迟了一步,回事的人多了,就难说了。再歇了中觉,更加没时候了。”说着,一齐下了炕,清算衣服,又教了板儿几句话,跟着周瑞家的,逶迤往贾琏的室第来。
先至倒厅,周瑞家的将刘老老安插住等着,本身却先过影壁,走进了院门,知凤姐尚未出来,先找着凤姐的一个亲信通房大丫头名唤平儿的。周瑞家的先将刘老老开初来源申明,又说:“本日大远的来存候,当日太太是常会的,以是我带了他过来。等着奶奶下来,我细细儿的回了然,想来奶奶也不至嗔着我鲁莽的。”平儿听了,便作了个主张:“叫他们出去,先在这里坐着就是了。”周瑞家的才出去领了他们出去,上了正房台阶,小丫头打起猩红毡帘,才入堂屋,只闻一阵香扑了脸来,竟不知是何气味,身子就像在云端里普通。满屋里的东西都是刺眼争光,令人头晕目炫,刘老老此时只要点头咂嘴念佛罢了。因而走到东边这间屋里,乃是贾琏的女儿睡觉之所。平儿站在炕沿边,打量了刘老老两眼,只得问个好,让了坐。刘老老见平儿遍身绫罗,插金戴银,花容月貌,便当是凤姐儿了,才要称“姑奶奶”,只见周瑞家的说:“他是平女人。”又见平儿赶着周瑞家的叫他“周大娘”,方知不过是个有面子的丫头。因而让刘老老和板儿上了炕,平儿和周瑞家的劈面坐在炕沿上,小丫头们倒了茶来吃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