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关着宫门吃了好几天绿豆糕,外头传来动静说新君即位,且娶了前任上君相里殷的王后倾画做贵夫人,王宫的礼官来请神官长的祝祷。息泽借口绿豆糕吃撑了,不便出行,指派几个侍从抬着五岁的他去了趟王宫。他第一次主持祝祷礼,独一五岁,竟没有出甚么不对。息泽非常对劲,而后益发懒洋洋,宫中有甚么用得着神官长的处所,一应调派他去顶缸。每一次顶缸,他都顶得挺超卓,的确令息泽爱不释手。

彼时她同他讲起这段旧事,笑道,她同沉晔幼时只见过这么两面,而后她再未生出靠近沉晔之心,也再未去母家娘舅处做过客。她同沉晔,实在从一开端就没有缘分,她厥后仍强求同沉晔的缘分,也不知强求得对还是错。

他靠近蛇阵,蹲了巨蟒的四座华表肃立,而在华表框出的蛇阵边沿,公然瞧见一个岁余的婴孩趴伏在地上,正瑟瑟地发着抖。这夜十五,天上月圆,恰是至阴的时候,华表中的巨蟒想是汲月华灵气去了,得空看顾这个孩子。他妨着轰动巨蟒,谨慎矗在阵缘,竭力伸手翻过孩子。月光底下,瞧见孩子一张脏兮兮的小脸,干裂的嘴唇难受地翕合着,几粒乳齿咯咯地碰撞,怀中抱着一只死鼠,手上满是血。

陌少觉得,阿兰若确是强求,且他坚信她是因强求这段姻缘方种下灰飞的祸端。而沉晔对阿兰若,他从不信赖他对她竟会有甚么情,如如有情,何故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向死地?退一万步,他厌了她几十年,同她处得好些也不过两年,即便两年各种能称作情,也断不能以深厚论之。至于阿兰若身后他的所为,不过是一种落空方知珍惜的须生常谈罢了。沉晔并不爱阿兰若,若他爱着阿兰若,这才是一个笑话。

然苏陌叶苏二皇子瞧着面前阵仗,却实在有些苍茫,因面前相对的二位皆是不动声色之人,他虽善于察言观色,但克日他被帝君折腾着打造法器,脑筋累得有些不矫捷,再则三日来产生的诸事仿佛连着的电闪,闪得他至今不能安静。

九重天第七天垂挂的那面妙华镜他听闻过,说此镜能再现三千大千天下数十亿凡世的兴衰更迭,但比翼鸟族所居的梵音谷亦是仙地并不凡世,妙华镜该当照不出它的过往是非。他有些迷惑,既然并非这个服从,那帝君如此操心打这面镜子来做甚么。他思忖,总不至因而打给凤九的打扮镜……又思忖,娘的这实在很有能够。

所幸此番帝君并没有离谱到这个地步,彼时镜成,帝君随便打量了半晌,提笔顺手在纸上勾了个甚么抛入镜中,未几,镜中便闪现出一幕清楚的小景。镜中景令他蓦地晃神,恰是两百多年前解忧泉旁的蛇阵。凄风邪雨中,四尾盘石的巨蟒血红着眼仰天长咝,满含失子的伤痛。被他抱在怀中的小女孩伸长了手臂挣扎着要重回蛇阵,瞳色清楚的眼中蓄出泪水,口中吐出咝咝的蛇语。他立在云头,碧玉箫浮在半空,无人吹奏却收回驱蛇的噪音。小女孩兀安闲他怀中抵挡,他本来可用神通监禁,却不知那一刻想着甚么,竟只用了手上力量将这个爱躲在石头后听他吹箫的小女人锁在怀中。她无计可施,眼看眼泪就要掉下来,他抚着她的额头轻声道:“你很聪明,虽不会说话,但该听得懂我在说甚么,你不是一条蛇,是比翼鸟族的二公主。你是想要持续当一条蛇,生在方寸之地,被你的本家视为异物,还是想要展翼遨游天涯?”眼泪凝在女孩眸中,很久,她咬着唇,像是忍耐着甚么庞大的痛苦,振翼声起,肩背处一双乌黑的羽翼瞬然展开,她仿照着他的声音:“……比翼……” 他笑道:“好孩子,这是你第一次展翼?从而后,我就是你师父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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