战局临时停止的这一晚,仍然是暗潮澎湃,仍然是风云诡谲,长安无言,神明谛视。
李景霆站在皇城角楼上,看着这一幕攥紧了拳头,浑身的伤都还往外渗血,他底子睡不着,不过三日,下颌已经长满了青胡茬。
“不错。”李景霆毫无呆滞,给出了答案,“旁人只道你是个繁华散人,除了傍着家属癖好偷宝,其他的两耳不闻窗外事。但是本相是,你是清河崔庇护起来的下任家主,同当年的长孙毓汝普通,号为崔氏智囊。你的意义,便是清河崔的意义。你说不,便是清河崔说不,本王便不能留你性命。”
而在另一厢,百里以外的露台山,九成宫。这是皇室历代避暑的行宫,也是李赫一行,现在御幸的居处。
晚风轻拂,却吹不走氛围中的血腥气,微醺的暗夜中,有还来不及归去的将魂苦啸,百姓们躲在窗户后,燃烧灯火,为未知的运气而低泣。
崔宴瞳孔缩了缩。李景霆唇角一翘,靠近前去,抬高了腔调:“本王给你的好处,是从他手里,把钱竹西夺过来赐给你。给崔家的好处,是待本王即位,崔家具有完整独立的钱家治权。”
李赫随便地坐在金砖地板上,毫无天子的威仪,就那么四叉八仰地瞥了眼堂下的女子:“看完了么?”
“你该当晓得,钱家和棋公子,哦不,和他的干系。现在能和他对抗的,只要本王。若你不出兵,让王俭克服本王,最后一役,王家铁定是敌不过他的,彼时他做主,还能让给你钱家的好?”李景霆的腔调多了分引诱,浑身的威压达到顶峰,“女人和权力,不管是作为崔宴,还是作为崔家下任家主,本王这好处,够不敷?”
哐当一声,他抽出了本身的佩剑,横剑在手,伸到那男人面前:“崔宴。五姓七望之清河崔,莫非还不肯襄助本王么?”
崔宴没说话。只是转过甚,看向了城外,三百六十坊,巍峨长安,现在却死寂得像座坟茔,王家的军帐喧宾夺主,仿佛成了仆人。
三日攻城,俱是怠倦,两军达成共鸣,暂作休整。但是天下都明白,这只是做梦般的战役,太阳升起之时,烽火会重新扑灭。
城中悄寂,兵士们累得还来不及脱去血衣,就鼾声四起,纺织娘叫得恹恹,朱雀门外王家营帐连成片,占去城中大半。
李圭点点头,又行了一礼,便回身退下。宫城角楼当中,便剩下了李景霆,另有阿谁低着头的男人。
崔宴喉结动了动,神采有些非常,眸底深处些微炽盛的火星子:“她和钱家,那即是半个江南……王爷好大的口气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