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面贾母一片声找宝玉。世人回说:“在林女人房里。”贾母传闻道:“好,好!让他姐妹们一处玩玩儿罢。才他老子拘了他这半天,让他松泛一会子罢。只别叫他们拌嘴。”世人承诺着。
那宝玉一心只挂念着里边姊妹们,又不见贾政叮咛,只得跟到书房。贾政忽想起来道:“你还不去,看老太太惦记你。莫非还逛不敷么?”宝玉方退了出来。至院外,就有跟贾政的小厮上来抱住,说道:“本日亏了老爷喜好,方才老太太打发人出来问了几遍,我们回说老爷喜好;要不然,老太太叫你出来了,就不得展才了。大家都说你才那些诗比世人都强,今儿得了彩头,该赏我们了。”宝玉笑道:“每人一吊。”世人道:“谁没见那一吊钱!把这荷包赏了罢。”说着,一个个都上来解荷包,解扇袋,不容分辩,将宝玉所佩之物,尽行解去。又道:“好生奉上去罢。”一个个环绕着,送至贾母门前。当时贾母正等着他,见他来了,晓得未曾难为他,心中自是喜好。
说着,惹人出来,再一张望,本来自进门至此,才游了十之五六。又值人来回,有雨村处遣人回话。贾政笑道:“此数处不能游了。虽如此,到底从那一边出去,也可略观大抵。”说着,引客行来,至一大桥,水如晶帘普通奔入。本来这桥边是通外河之闸,引泉而入者。贾政因问:“此闸何名?”宝玉道:“此乃沁芳源之正流,即名‘沁芳闸’。”贾政道:“胡说,偏不消‘沁芳’二字。”
因而一起行来,或清堂,或草屋,或堆石为垣,或编花为门,或山下得幽尼梵刹,或林中藏女道丹房,或长廊曲洞,或方厦圆亭:贾政皆不及出来。因半日何尝安息,腿酸脚软,忽又见前面暴露一所院落来,贾政道:“到此可要安息安息了。”说着一径引入,绕着碧桃花,穿过篱笆花障编就的月洞门,俄见粉垣环护,绿柳周垂。贾政与世人进了门,两边尽是游廊相接,院中点衬几块山石,一边种几本芭蕉,那一边是一树西府海棠,其势若伞,丝垂金缕,葩吐丹砂。世人都道:“好花,好花!海棠也有,从没见过如许好的。”贾政道:“这叫做‘女儿棠’,乃是本国之种,俗传出‘女儿国’,故花最富强,――亦荒唐不经之说耳。”世人道:“毕竟此花分歧,‘女国’之说,想亦有之。”宝玉云:“约莫骚人咏士以此花红若施脂,弱如抱病,近乎闺阁风采,故以‘女儿’定名,世人以讹传讹,都未免当真了。”世人都说:“领教!妙解!”一面说话,一面都在廊下榻上坐了。贾政因道:“想几个甚么新奇字来题?”一客道:“‘蕉鹤’二字妙。”又一个道:“‘崇光泛彩’方妙。”贾政与世人都道:“好个‘崇光泛彩’!”宝玉也道:“妙。”又说:“只是可惜了!”世人问:“如何可惜?”宝玉道:“此处蕉棠两植,其意暗蓄‘红’‘绿’二字在内,若说一样,遗漏一样,便不敷取。”贾政道:“依你如何?”宝玉道:“依我,题‘红香绿玉’四字,方分身其美。”贾政点头道:“不好,不好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