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不是那人逃脱前,仓促往我发间插了枚东西的话,我几近真要觉得那不过是一场诡异的梦境。
他的声音沙哑而醇厚,一扫先前的愤激无法,竟还模糊透出一丝愉悦来。
卫恒有些不欢畅。但今晚尹平没跟在他身边,不能替他说出那些他碍于颜面说不出口的谨慎思。
卫恒听了,公然脸上神采稳定,只是讽刺地笑了笑,“如果父亲不疑我,那我倒要思疑他是不是我的生身之父了。”
铜镜里,我本来淡然无波的脸上泄漏出一丝不成置信来。
他这句话,如投石入井,将我心间那口波澜不起的古井水砸得水花四起,再难将息。
他的声音似沉浸在旧事当中,带着一丝追思记念的味道,“说出来不怕夫人笑话,我当时背肉痛得短长,若不是靠了夫人发间那一缕香气提神,只怕不等找到那间居住的茅舍,我就在半道上晕畴昔了。”
“那香气幽阴悄悄,更加惹得民气动不已。我到底没能忍住,借着马背颠簸,偷偷拔掉了那髻上束发的石簪。风儿一吹,夫人的一头如瀑青丝便飘了我满脸,那样丝滑的触感,那样淡雅沁人的兰花香气……”
“烛火暗淡,看多了伤眼,夫人又正在病中,还是早些安息吧。”
我心中有些不安,想起家,却又挣不过他,只得任他一下又一下地梳着我长长的发丝。
谁知卫恒却俄然回我一句,“夫人可贵在我面前改口,不再称父王为丞相,不知何时也能改口,不再叫我将军?”
采蓝见我看着窗外, 轻声说了一句, “天气一黑下来, 中郎姑息站在内里了, 却不准婢子们禀报给夫人晓得。”
便如现在,他正谨慎翼翼地替我梳头。
而这一次,轮到我对他视而不见。
却不知,他主动替我梳头这一温情脉脉的行动本身,就已让我心中极不痛快。
这实是不像卫恒的性子。
卫恒手上的行动一僵,半晌后,我才听到他声音压的极低,似是想叫人晓得,又怕叫人听到般地呢喃道:“若不是碰到阿洛,我亦不知,本来我心中亦是个知慕少艾的少年郎!”
“将军在我窗外立了这好久,但是另有甚么事吗?”
不知为何,听到后一句珍惜两个字,我俄然面上有些微微的发热,正感觉尴尬。
阿谁放下矜持,不时到处都想对他好的人,也是我!
如许的父子之情,我也不知该说些甚么,此时对卫恒而言,任何的安抚都是惨白有力。
可如许同他沉默相对,又实是难堪的紧,我只得重又捡起竹简,想挡一挡他几近未曾移开过的眼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