宝钗道:“你又编派人家了。如何就见得也是个禄蠹呢?”宝玉道:“他说了半天,并没个明心见性之谈,不过说些甚么文章经济,又说甚么为忠为孝,如许人可不是个禄蠹么!只可惜他也生了如许一个边幅。我想来,有了他,我竟要连我这个边幅都不要了。”宝钗见他又发楞话,便说道:“你真真说出句话来叫人发笑,这边幅如何能不要呢。何况人家这话是正理,做了一个男人原该要立品立名的,谁象你一味的柔情私意。不说本身没有刚烈,倒说人家是禄蠹。”宝玉本听了甄宝玉的话甚不耐烦,又被宝钗抢白了一场,心中更加不乐,闷闷昏昏,不觉将旧病又勾起来了,并不言语,只是傻笑。宝钗不知,只道是“我的话错了,他以是嘲笑”,也不睬他。岂知那日便有些发楞,袭人等怄他也不言语。过了一夜,次日起来只是发楞,竟有前番病的模样。
惜春道:“如何样就是善果呢?”那姑子道:“除了我们家如许善德人家儿不怕,如果别人家,那些诰命夫人蜜斯也保不住一辈子的繁华。到了磨难来了,可就救不得了。只要个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,遇见人家有磨难的就慈心策动,设法儿布施。为甚么现在都说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呢。我们修了行的人,虽说比夫人蜜斯们苦多着呢,只是没有险难的了。虽不能成佛作祖,修修来世或者转个男身,本身也就好了。不象现在脱生了个女人胎子,甚么委曲烦难都说不出来。女人你还不晓得呢,如果人家女人们出了门子,这一辈子跟着人是更没法儿的。若说修行,也只要修得真。那妙师父自为才情比我们强,他就嫌我们这些人俗,岂知俗的才气得善缘呢。他现在到底是遭了大劫了。”
且说宝玉自那日见了甄宝玉之父,晓得甄宝玉来京,朝夕盼望。今儿见面原想得一知己,岂知谈了半天,竟有些冰炭不投。闷闷的回到本身房中,也不言,也不笑,尽管发怔。宝钗便问:“那甄宝玉公然象你么?”宝玉道:“边幅倒还是一样的。只是言谈间看起来并不晓得甚么,不过也是个禄蠹。”
那甄宝玉依命前行,贾宝玉等陪着来见王夫人。贾宝玉见是甄太太上坐,便先请过了安,贾环贾兰也见了。甄宝玉也请了王夫人的安。两母两子相互厮认。虽是贾宝玉是娶过亲的,那甄夫人年纪已老,又是老亲,因见贾宝玉的边幅身材与他儿子普通,不由亲热起来。王夫人更不消说,拉着甄宝玉问长问短,感觉比本身家的宝玉老成些。回看贾兰,也是清秀超群的,虽不能象两个宝玉的形像,也还随得上。只要贾环粗夯,未免有偏疼之色。世人一见两个宝玉在这里,都来瞧看,说道:“真真奇事,名字同了也罢,如何边幅身材都是一样的。幸亏是我们宝玉穿孝,如果一样的衣服穿戴,一时也认不出来。”内里紫鹃一时痴意发作,便想起黛玉来,内心说道:“可惜林女人死了,若不死时,就将那甄宝玉配了他,只怕也是情愿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