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说贾芸贾蔷送了贾琏,便出去见了邢王二夫人。他两个倒替着在外书房住下,白天便与家人胡闹,偶然找了几个朋友吃个车箍辘会,乃至聚赌,里头那边晓得。一日邢大舅王仁来,瞧见了贾芸贾蔷住在这里,知他热烈,也就借着照看的名儿经常在外书房设局打赌喝酒。统统几个端庄的家人,贾政带了几个去,贾琏又跟去了几个,只要那赖林诸家的儿子侄儿。那些少年托着老子娘的福吃喝惯了的,那知当家立计的事理。何况他们长辈都不在家,便是没笼头的马了,又有两个旁仆人鼓动,无不乐为。这一闹,把个荣国府闹得没上没下,没里没外。那贾蔷还想勾引宝玉,贾芸拦住道:“宝二爷那小我没运气的,不消惹他。那一年我给他说了一门子绝好的亲,父亲在外头做税官,家里开几个当铺,女人长的比仙女儿还都雅。我巴巴儿的细细的写了一封书子给他,谁知他没造化,――”说到这里,瞧了瞧摆布无人,又说:“贰内心早和我们这个二婶娘好上了。你没闻声说,另有一个林女人呢,弄的害了相思病死的,谁不晓得。这也罢了,各自的姻缘罢咧。谁知他为这件事倒恼了我了,总不大理。他打谅谁必是借谁的光儿呢。”贾蔷听了点点头,才把这个心歇了。
世人道:“你闻声有在城里的,不知审出我们家失盗了一案来没有?”两人道:“倒没有闻声。恍忽有人说是有个本地里的人,城里犯了事,抢了一个女人下海去了。那女人不依,被这贼寇杀了。那贼寇正要跳出关去,被官兵拿住了,就在拿获的处所正了法了。”世人道:“我们栊翠庵的甚么妙玉不是叫人抢去,不要就是他罢?”贾环道:“必是他!”世人道:“你如何晓得?”贾环道:“妙玉这个东西是最讨人嫌的。他一日家捏酸,见了宝玉就眉开眼笑了。我若见了他,他从不拿正眼瞧我一瞧。真如果他,我才趁愿呢!”世人道:“抢的人也很多,那边就是他。”贾芸道:“有点信儿。前日有小我说,他庵里的道婆做梦,说瞥见是妙玉叫人杀了。”世人笑道:“梦话算不得。”邢大舅道:“管他梦不梦,我们快用饭罢。彻夜做个大胜负。”世人情愿,便吃毕了饭,大赌起来。
宝玉笑道:“我说了这一句顽话,太太又认起真来了。”王夫人止住哭声道:“这些话也是混说的么!”正闹着,只见丫头来回话:“琏二爷返来了,色彩大变,说请太太归去说话。”王夫人又吃了一惊,说道:“姑息些,叫他出去罢,小婶子也是旧亲,不消躲避了。”贾琏出去,见了王夫人请了安。宝钗迎着也问了贾琏的安。回说道:“刚才接了我父亲的手札,说是病重的很,叫我就去,若迟了恐怕不能见面。”说到那边,眼泪便掉下来了。王夫人道:“书上写的是甚么病?”贾琏道:“写的是感冒风寒起来的,现在成了痨病了。现在危急,专差一小我连日连夜赶来的,说如若再担搁一两天就不能见面了。故来回太太,侄儿必得就去才好。只是家里没人看管。蔷儿芸儿虽说胡涂,到底是个男人,外头有了事来还可传个话。侄儿家里倒没有甚么事,秋桐是每天哭着喊着不肯意在这里,侄儿叫了他娘家的人来领了去了,倒省了平儿好些气。虽是巧姐没人照顾,还亏平儿的心不很坏。妞儿内心也明白,只是性气比他娘还刚硬些,求太太经常管束管束他。”说着眼圈儿一红,赶紧把腰里拴槟榔荷包的小绢子拉下来擦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