谁知贾母王夫人等已都在那边了。贾母一见了紫鹃,眼内出火,骂道:“你这小蹄子,和他说了甚么?”紫鹃忙道:“并没说甚么,不过说几句顽话。”谁知宝玉见了紫鹃,方嗳呀了一声,哭出来了。世人一见,方都放下心来。贾母便拉住紫鹃,只当他获咎了宝玉,以是拉紫鹃命他打。谁知宝玉一把拉住紫鹃,死也不放,说:“要去连我也带了去。”世人不解,细问起来,方知紫鹃说“要回姑苏去”一句顽话引出来的。贾母堕泪道:“我当有甚么要紧大事,本来是这句顽话。”又向紫鹃道:“你这孩子平日最是个聪明聪敏的,你又晓得他有个呆根子,平白的哄他何为么?”薛阿姨劝道:“宝玉本来心实,可巧林女人又是从小儿来的,他姊妹两个一处长了这么大,比别的姊妹更分歧。这会子热刺刺的说一个去,别说他是个实心的傻孩子,便是冷心肠的大人也要悲伤。这并不是甚么大病,老太太和姨太太尽管万安,吃一两剂药就好了。”正说着,人回林之孝家的单大良家的都来瞧哥儿来了。贾母道:“难为他们想着,叫他们来瞧瞧。”宝玉听了一个“林”字,便满床闹起来讲:“了不得了,林家的人接他们来了,快打出去罢!”贾母听了,也忙说:“打出去罢。”又忙安抚说:“那不是林家的人。林家的人都死绝了,没人来接他的,你只放心罢。”宝玉哭道:“凭他是谁,除了林mm,都不准姓林的!”贾母道:“没姓林的来,凡姓林的我都打走了。”一面叮咛世人:“今后别叫林之孝家的进园来,你们也别说。林字。好孩子们,你们听我这句话罢!”世人忙承诺,又不敢笑。一时宝玉又一眼瞥见了十锦格子上陈列的一只金西洋自行船,便指着乱叫说:“那不是接他们来的船来了,湾在那边呢。”贾母忙命拿下来。袭人忙拿下来,宝玉伸手要,袭人递过,宝玉便掖在被中,笑道:“可去不成了!”一面说,一面死拉着紫鹃不放。
黛玉不时遣雪雁来探动静,这边事件尽知,本身心中暗叹。幸喜世人都知宝玉原有些呆气,自幼是他二人密切,现在紫鹃之戏语亦是常情,宝玉之病亦非罕事,因不疑到别事去。
这日宝玉因见湘云渐愈,然后去看黛玉。正值黛玉才歇午觉,宝玉不敢轰动,因紫鹃正在回廊上手里做针黹,便来问他:“昨日夜里咳嗽可好了?”紫鹃道:“好些了。”宝玉笑道:“阿弥陀佛!宁肯好了罢。”紫鹃笑道:“你也念起佛来,真是消息!”宝玉笑道:“所谓。病笃乱投医了。”一面说,一面见他穿戴弹墨绫薄绵袄,内里只穿戴青缎夹背心,宝玉便伸手向他身上摸了一摸,说:“穿如许薄弱,还在风口里坐着,看天风馋,时气又不好,你再病了,更加难了。”紫鹃便说道:“今后我们只可说话,别脱手动脚的。一年大二年小的,叫人看着不尊敬。打紧的那起混帐行子们背后里说你,你总不留意,还尽管和小时普通行动,如何使得。女人常常叮咛我们,不叫和你谈笑。你迩来瞧他远着你还恐远不及呢。”说着便起家,携了针线进别房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