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七回 俏丫鬟抱屈夭风流 美优伶斩情归水月2[第1页/共7页]

宝玉叹道:“你们那边晓得,不但草木,凡天下之物,皆是有情有理的,也和人一样,得了知己,便极有灵验的。若用大题目比,就有孔子庙前之桧,坟前之蓍,诸葛祠前之柏,岳武穆坟前之松。这都是堂堂正大随人之正气。千古不磨之物。世乱则萎,世治则荣,几千百年了,枯而复活者几次。这岂不是兆应?小题目比,就有杨太真沉香亭之木芍药,端方楼之相思树,王昭君冢上之草,岂不也有灵验。以是这海棠亦应其人欲亡,故先就死了半边。”袭人听了这篇痴话,又好笑,又可叹,因笑道:“真真的这话更加说上我的气来了。那晴雯是个甚么东西,就费如许心机,比出这些端庄人来!另有一说,他纵好,也灭不过我的挨次去。便是这海棠,也该先来比我,也还轮不到他。想是我要死了。”宝玉传闻,忙握他的嘴,劝道:“这是何必!一个未清,你又如许起来。罢了,再别提这事,别弄的去了三个,又饶上一个。”袭人传闻,心下暗喜道:“若不如此,你也不能结局。”宝玉乃道:“今后休提起,全当他们三个死了,不过如此。何况死了的也曾有过,也没有见我如何样,此一理也。现在且说现在的,倒是把他的东西,作瞒上不瞒下,悄悄的打发人送出去与了他。再或有我们常时积累下的钱,拿几吊出去给他养病,也是你姊妹好了一场。”

宝玉心下暗道:“平常那样好茶,他另有不快意之处,本日如许。看来,可知前人说的。饱饫烹宰,饥餍荆布,又道是。饭饱弄粥,可见都不错了。”一面想,一面堕泪问道:“你有甚么说的,趁着没人奉告我。”晴雯哭泣道:“有甚么可说的!不过挨一刻是一刻,挨一日是一日。我已知反正不过三五日的风景,就好归去了。只是一件,我死也不甘心的:我虽生的比别人略好些,并没有私交密意勾引你如何,如何一口死咬定了我是个狐狸精!我太不平。本日既已担了浮名,并且临死,不是我说一句悔怨的话,早知如此,我当日也另有个事理。不料痴心傻意,只说大师反恰是在一处。不想平空里生出这一节话来,有冤无处诉。”说毕又哭。宝玉拉着他的手,只觉瘦如枯柴,腕上犹戴着四个银镯,因泣道:“且卸下这个来,等好了再戴上罢。”因与他卸下来,塞在枕下。又说:“可惜这两个指甲,好轻易长了二寸长,这一病好了,又损好些。”晴雯拭泪,就伸手取了剪刀,将左手上两根葱管普通的指甲齐根铰下,又伸手向被内将贴身穿戴的一件旧红绫袄脱下,并指甲都与宝玉道:“这个你收了,今后就如见我普通。快把你的袄儿脱下来我穿。我将来在棺材内单独躺着,也就象还在怡红院的一样了。论理不该如此,只是担了浮名,我可也是无可如何了。”宝玉传闻,忙宽衣换上,藏了指甲。晴雯又哭道:“归去他们瞥见了要问,不必扯谎,就说是我的。既担了浮名,越性如此,也不过如许了。”一语未了,只见他嫂子笑嘻嘻掀帘出去,道:“好呀,你两个的话,我已都闻声了。”又向宝玉道:“你一个作主子的,跑到下人房里何为么?看我年青又俊,敢是来调戏我么?”宝玉传闻,吓的忙陪笑央道:“好姐姐,快别大声。他伏侍我一场,我擅自来瞧瞧他。”灯女人便一手拉了宝玉进里间来,笑道:“你不叫唤也轻易,只是依我一件事。”说着,便坐在炕沿上,却紧紧的将宝玉搂入怀中。宝玉如何见过这个,心内早突突的跳起来了,急的满面红涨,又羞又怕,只说:“好姐姐,别闹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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