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姥姥见平儿遍身绫罗,插金带银,花容玉貌的,便当是凤姐儿了。才要称姑奶奶,忽见周瑞家的称他是平女人,又见平儿赶着周瑞家的称周大娘,方知不过是个有些面子的丫头了。因而让刘姥姥和板儿上了炕,平儿和周瑞家的劈面坐在炕沿上,小丫头子斟了茶来吃茶。
周瑞家的听了,便已猜着几分来意。只因昔年他丈夫周瑞争买地步一事,此中多得狗儿之力,今见刘姥姥如此而来,心中难却其意,二则也要显弄本身的面子。听如此说,便笑说道:“姥姥你放心。大远的诚恳诚意来了,岂有个不教你见个真佛去的呢。论理,人来客至回话,却不与我相干。我们这里都是各占一样儿:我们男的尽管春秋两季地租子,闲时只带着小爷们出门子就完了,我尽管跟太太奶奶们出门的事。皆因你原是太太的亲戚,又拿我当小我,投奔了我来,我就破个例,给你通个信去。但只一件,姥姥有所不知,我们这里又不比五年前了。现在太太竟不大管事*,都是琏二奶奶管家了。你道这琏二奶奶是谁?就是太太的内侄女,当日大舅老爷的女儿,奶名凤哥的。”刘姥姥听了,罕问道:“本来是他!怪道呢,我当日就说他不错呢。这等说来,我今儿还得见他了。”周瑞家的道:“这天然的。现在太太事多心烦,有客来了,略可推得去的就推畴昔了,都是凤女人周旋迎待。今儿宁肯不会太太,倒要见他一面,才不枉这里来一遭。”刘姥姥道:“阿弥陀佛!全仗嫂子便利了。”周瑞家的道:“说那边话。鄙谚说的:。与人便利,本身便利。'不过用我说一句话罢了,害着我甚么。”说着,便叫小丫头到倒厅上悄悄的探听探听,老太太屋里摆了饭了没有。小丫头去了。这里二人又说些闲话。
刘姥姥因说:“这凤女人本年大还不过二十岁罢了,就这等有本领,当如许的家,但是可贵的。”周瑞家的听了道:“我的姥姥,奉告不得你呢。这位凤女人年纪虽小,行事却比世人都大呢。
只见门外錾铜钩上悬着大红撒花软帘,南窗下是炕,炕上大红毡条,靠东边板壁立着一个锁子锦靠背与一个引枕,铺着金心绿闪缎大坐褥,中间有雕漆痰盒。那凤姐儿家常带着秋板貂鼠昭君套,围着攒珠勒子,穿戴桃红撒花袄,石青刻丝灰鼠披风,大红洋绉银鼠皮裙,粉光脂艳,端端方正坐在那边,手内拿着小铜火箸儿拨手炉内的灰。平儿站在炕沿边,捧着小小的一个填漆茶盘,盘内一个小盖钟。凤姐也不接茶,也不昂首,尽管拨手炉内的灰,渐渐的问道:“如何还不请出去?”一面说,一面抬身要茶时,只见周瑞家的已带了两小我在地下站着呢。这才忙欲起家,犹未起家时,满面东风的问好,又嗔着周瑞家的如何不早说。刘姥姥在地下已是拜了数拜,问姑奶奶安。凤姐忙说:“周姐姐,快搀起来,别拜罢,请坐。我年青,不大认得,可也不知是甚么辈数,不敢称呼。”周瑞家的忙回道:“这就是我才回的那姥姥了。”凤姐点头。刘姥姥已在炕沿上坐了。板儿便躲在背后,各式的哄他出来作揖,他死也不肯。